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船与桨(1 / 2)

第46章船与桨

从七仙洞到花塘这一路,梁有依走得很急。晚风卷着衣襟不时擦过伤口,钝痛随之而来,他蹙眉忍下,气息却难免紊乱,胸口一起一伏,肋下复又传来灼烧般的痛,循环往复。待他行至花塘,混入人群再登上画舫,额角与掌心已汗出涔涔,虚寒透骨。曲臻手腕被梁有依握着,自然也觉知到了这些,但她明白他之所以走得如此急,定是因为在七仙洞留意到什么了比伤痛更可怕的事物。她从未见他如此紧切,因此一路未发一言,只紧跟着他的脚步,提着裙子上了船。

夜色已沉,画舫轻移处,莲灯盏盏,烛影摇红,恰如星河倒泄。梁有依将视线放远,静立出神,连曲臻抬袖为他拭汗都不曾察觉。十年前,从黄岭赶赴梦州时,他也坐过船。弯弯绕绕的曲枫河,顾影笙泛舟,十三岁的无名坐于船尾,静看船桨在河面荡起碧波,感受船身浮沉。

那时,顾影笙忽而问他,“小子,你想做船还是做桨?”无名思忖片刻,答:“桨。”

船无桨则静,桨能决定船行的方向,而他亦想看清前路,主宰自己的命运。顾影笙却摇了摇头,“你该做船。”

“为何?“无名反问。

“因为方向不重要,重要的是无论流落何处,都能浮于水面,沐曦瞰川。顾影笙抬面迎上日光,诵诗般悠悠念叨起来。“亡命之徒,本就不该有方向,有了方向,便有了期冀,期冀一旦落空,便生迷惘,而迷惘,只会拖慢你拔刀的速度。”说到这儿,顾影笙转头看向无名,“孤舟丢掉船桨,小子,你可知这叫什么?″

见无名摇头,顾影笙唇齿轻启道:

“流浪”。

他说天地为庐,日月为烛,而后笑着看向无名,问他可愿随他一同去流浪。顾影笙的话让迷惘的无名寻到了答案。

他看着他,怔怔点了点头。

自此,他便开始了流浪。

初到梦州那年,棘门社还只是个笼络打手、收钱办事的民间组织,顾影笙唆使无名混入与棘门社对立的虎贲门,叫他与年龄相仿的帮主之子庄小虎交好,几日后却趁夜屠门,当着他的面将庄小虎抹了脖子。无名反应不及,被溅了满身的血。

那晚,他呆立在庄小虎尸体前良久,顾影笙叫不走他,便兀自跑去吃酒。无名将小虎的尸体拖至城郊,赤手掘土将他埋葬,至于院内剩余的十多具尸体,则如愿为初来梦州的顾影笙打响了名声。半月后,顾影笙收到了棘门社的招募令,他欣然应下,顺势将无名安插在帮主身边做酒侍。

老帮主待无名极好,言传身教,还带他识字,无名本以为自己和顾影笙会就此在棘门社安身,两周后,顾影笙却交给他一个药瓶,命他伺机下入帮主的酒亚。

无名没有多问,他下了药,而后看着老帮主浑身抽搐着翻倒在地,口吐白浆,明白顾影笙又一次借着自己的手杀了人。直至次日顾影笙登权即位,无名才知他已于前夜趁乱杀光了棘门社的副帮主与各大舵主,掌权后,他将棘门社更名为“影笙会”,为坐下打手封赐了代号,却将无名分派到清查署,说他“尚需历练”。无名记得顾影笙的教诲,他要做船,而船无论在哪儿,都不会被淹没。但无名不知道的是,无桨之船一旦入水,便再难上岸,只能一路顺流而下。自那时起,无名踏上了顾影笙为他指明的道路。他跟随打手追收尾款,视人命如草芥,升入湮灭司后,开始自己的流浪,他不再关切明日的自己会身在何处,因为他的方向是刺杀令给的,他的时间,也明明白白地写在了上面。

但偶尔,他还是会忍不住地眺向远方。

午夜梦回时,他也依然能看到庄小五、老帮主、还有那些死在自己刀下的无辜之人,于是他将罪孽化作手中的湿泥,一次次揉捏、团塑,直至日升时将团好的泥人置于光下,才能勉强入睡。

那时,他终于察觉到自己与顾影笙的不同。他做不成船,亦做不成桨。

他想做的是人。

人可以漂泊,亦能停驻,可背负恨,亦能放下仇。人可以爱一个人,将他者的欲与求揉碎了塞进心里,船却不能。而这些,都是他在遇见曲臻后才明白的道理。梁有依很羡慕曲臻。

无论留在梦州经营书铺也好,以身入局冲破轩辕也罢,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。

而他,却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。

他的桨,早在十年前就已被顾影笙抛沉入海,朽烂如泥,再寻不见了。“所以,他究竟是谁?”

某一刻,曲臻探头看向梁有依,眼波被莲灯衬得亮莹莹。梁有依回过神来,发觉她竟不知何时将鹤氅披到了他肩上,自己则抱着手肘立在风里,纤瘦的身子随船身浮沉轻飘飘地晃悠。曲臻见梁有依不语,只是将肩上的鹤氅重新披回到自己身上,脸上又浮起一丝假轻松,视线飘向别处,佯装赏月,“我只是很好奇,究竞是何方神圣,才能叫你如此胆栗。”

梁有依沉默片刻,沉声道:“是他造就了影一。”曲臻转头看向他,神色异常镇定,“可你现在已不是影一了。”“你不明白,"梁有依举目望向远处画舫上相拥而立的男女,眸光颤动,“我如今是失了桨的船,若上不了岸,便成不了梁有依。”画舫离开人群聚集处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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