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醒了。但我有些迷茫。
“这是哪儿?”我轻声的问道。
“孩子,你在村里呢。你怎么样?你晕倒那会儿可吓死我们了。”
好几个阿姨告诉我我晕厥后的事——今天是我沉睡的第三天。再晚一点我就被当死人埋掉了。
我躺在炕上对着头顶的木梁发了一会儿呆,脑子才渐渐清醒过来。
“村长爷爷,你那会儿叫我睡么?”我扭过头问他。
“孩子,你还好吧?那会儿我叫你盯着,谁知道你一下子睡着了。火还没灭呢,估计是失败了……”
村长叹着气说道:
“失败就失败吧,人活着就好。叔跟你说啊,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我看着村长,眼睛眨了两下。村长明白了我的意思,便让大家都回去,有事明天再说。
“孩子,这会儿没人了。你说。”
“那会儿我听到你说“睡吧,睡吧。”然后我就昏过去了,那时候我还隐约听到了像动物又像人的笑声。”
村长皱了皱眉,但目光平静如水。也不知想些什么。他摩挲着掌心的烟斗,用他浑浊的眼睛盯着我说:
“那你还遇到什么事了?”
“我…我做梦。”
听到这儿,他用夹杂着些许惊喜的目光看着我问道:
“三啊,你给叔说说。你都遇到什么了?”
“我能到一个洞,周围黑漆漆的。只有那个洞发光,但我怎么都进不去。”
听到这儿,他的目光暗淡了些,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。轻声的说:“嘶,又没成功。”
我撒了个谎,他的目光让我有些害怕。我记得小时候他是个慈祥的人,经常带着我们去镇上玩。但刚才他的目光有些让我陌生——冷漠中有些许狠辣。
听到他的话我竟脱口而出:“叔,什么没成功?”
“哈哈,没什么。你好好休息,今夜就别回去了。在我这儿睡一夜吧。”
我没有拒绝,倒不怕他伤害我。只是他的眼神——我曾在我父亲离开我和母亲的时候看到过。
我出生的时候,我妈19我爹22。在我的记忆中,他们并没有年轻人的样子——我妈穿的衣服上都是补丁,我父亲的鞋子也被我妈缝上了一朵朵花。但他们并不觉得丢人。直到现在,我也不觉得穿着这样的衣服出去丢人。
后来在我五岁的时候,我爹告诉我说他要出远门。那时候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?
我爹就指着他小时候种的那棵树告诉我。等到我长得有那棵树一样高的时候,他就回来看我。那个时候,他会有好多好多钱,还会给我带玩具。
我爹还没走的时候,我妈总是缠着我爹。她是个爱哭的女人,但每次因为那个男人哭的时候,又咧着嘴——那个样子不好看,但能看出是幸福的。
后来我爹走了,每次和浏阳河出去玩,我都要在那个树上画一道标记。时间过去很久,我的个子也没有高过那棵树,我和妈妈也再没有见过那个男人的影子。
如今我躺在村长家的炕,我看到他炕上绣着花木的鞋垫。我又想起那个幸福的女人——在丈夫回来前就死去的女人。她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没缝完的鞋垫。她每年缝一双,柜子上已经放了十一双不同花纹的鞋垫了。
不知不觉间,我的枕头被我的泪水浸湿。
“呵”我被我自己的行为逗笑了。便用我自己的衣服擦去了脸上的泪水。
外面的树和风舞动,树枝不断颤抖,摇摇晃晃的。我好像在树叶间又看到了我父亲的脸——那张英俊又可恨的男人的脸。
时间过去很久了,我也不恨他了。但思念之情却越发难以遮掩,我竟如同那个死去的女人一样,提到那个男人就泪流满面。如果窗外树叶间真的有他的身影,我定会去质问他,“为何抛下我们”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