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书比(二)诗词比(一)
好好的一场书比,硬是成了大型教学现场。总有人能够才华横溢到,与她同代的人还在学堂争锋,互相比斗,她已经直接跃进到讲师的位置,为同窗讲学了。
不过,讲学归讲学,除非陆安退出书比,否则字还是要写的。陆安摸了摸自己的手。
她从幼儿园开始就被送去学毛笔字,那时五岁,她开始学楷书是八岁,那中间三年她在干什么呢?
她在每天坚持练习横、竖、撇、捺、横折这些基本笔画。教她书法的老师说她是她见过的最有天分的孩子,就说通了她的父母,让她用整整三年的时间来练“永"字打基础。“陆安,我知道你很羡慕你的同学已经能炫耀横幅了,你还在写永'字,相信老师,你每天把永字练五十遍,一年就是18250遍,三年就是54750遍,三年后面,你学什么字体,都能轻而易举。”
陆安闭眼,执起毛笔,蘸墨水,而后,睁眼。她不止练了三年的永字八法。她从五岁练到二十一岁,一共十六年,十一岁之前每天坚持练五十个永字,十一岁之后,每天坚持练一百个永字。十六年。
四个闰年,十二个平年。
五千八百四十四天。
四十七万四千八百个永字。
万丈高楼平地起。
此刻一一
转侧、起落、顿挫。
尽数归一!
陆安退后一步,不紧不慢道:“我这′永字写好了,请诸位品鉴。”白纸之上,“永"字硕大。
台下学子与知州,还有学正,看着那个"永"字,只觉笔锋起复间,那永字随风摇曳、顾盼生姿,几要从白纸中脱出,化龙而去。令人心v惊不已。
陈晋昕落眼在永字第一笔上。
也就是:侧!
或者说,侧点。
陆安运笔,在这一点侧下其锋,笔锋似高峰坠石,一紧而收。造就了一个完美,饱满且角度适当的“斜"势落笔。陈晋昕写字最怕落点,他每次都落不好,不是弧歪了,就是转运勒回时行笔散了。但现在,他看到了一个完美的侧点。戢仲漂的目光定在永字的第二笔上。
也就是:勒。
原本“横”为“鳞”,“竖”才是“勒”。但是在永字八法里,“勒”反而成了“横”。戢仲漂是知道永字八法的,陆安大公无私透露这法门的那天,他也在场,但他其实并没有特别把这个法门放在心上。然而如今见识到这“永"字大成时有多美,他才知自己大错特错。
尤其是那一“勒”!
他亲眼见到,陆安纵笔一提一拉,分明看着是勒若横钉,却又能感悟到其中波折。
戢仲雲想起自己的书法老师曾经告诉他:“横画不是让你横着画,是让你上平、中仰、下偃间逐步顿挫,于不平之中呈现平衡之感。”他一直练不好那一“横”,把握不住所谓的“于不平之中呈现平衡之感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本也不焦虑,他能看到他的同龄人们在笔画方面基本都各有不足,能书好这一“横"的更是寥寥无几一一多是铺平着笔锋,见不到什么波折。但,此时此刻,戢仲漂瞧着陆九思那神来的一“勒”,一时间喜忧参半。喜是喜在永字八法真的有用。
忧是忧在自己已远远被陆九思甩在后头,以后恐怕难望其项背。而熊士言(通州打腰鼓的那个)瞧着“永"字第三笔,那名为"努"的一笔,眼眶一下子就红了。
此次科举,他什么都不担心,就担心书法。尤其是“努”这一笔,他写的大有缺陷。
一一竖写为努,“努"笔可是古往今来都最难的一笔,在千百年后的作书之法上,刘石庵善用偃笔,郑板桥善用蹲笔,王梦楼善用缩笔,惟努笔近人无善用者。
而千百年前,同样不善努笔的古人定睛看着自己的同龄人近距离给他们做示范,演示了什么是“努”如挽弓,还耐心告诉他们要点:“努不宜直,其笔直,则无力。”
“陆兄……”
“陆师……”
他们有感而发,又争先恐后地爬起来,挤到台下,疯狂地伸着脖子,只期望能离那“永"字近一点,再近一点。
就连应益之这般稳重的人,看到这“永"字,都呼吸急促,有一种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感觉。
他能看得出来,这一个“永"字,囊括了八法之势,能通一切字。恐怕天下学子都要为这个"永"字癫狂了。
一字之师。
这是真真切切的一字之师。
这“永”字一传,天下学子,尤其是寒门学子以及贫民学子,谁不念陆九思一份情?
要知道,寒门学子和贫民学子往往求学艰难,他们大多数人没有老师教,练书法连怎么悬腕都不会,更别提这些用笔窍门。可有了这“永"字,他们模仿着硬练,也能练出来。怪不得山脚下他写字时,房州人只有敬佩之意,无有惧意。有陆九思在,书法一道,他们何惧之有?
应益之叹息一声,却也没有直接投笔认输,而是尽量放平心态,拿出最好的态度,去写上自己的书法。
一一这样才是向陆九思献上最大的敬意。
和应益之一样的,还有不少人。
都